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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勾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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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雪下了一整晚, 第二天就停了,就好像老天爺看了場悲傷的電影,打個盹,睡一覺神清氣爽, 萬裏無雲, 陰霾一掃而空。

平安夜這天,宋柚把老破小的東西都搬了, 半路上碰到了謝風林, 殷勤地給她跑腿, 本來出租屋的東西宋柚不想要了, 但一想到如今宋家揮霍不起,螞蚱也是肉, 便叫了搬家公司,把櫃子空調都搬了出來。

宋柚回望這個映滿晚霞的老破小,聽著熟悉的廣場舞,還有小孩老人相互跑著鬧, 分明才住了三個月, 像是住了大半輩子。

她收拾好一些莫名的情緒, 一轉眼, 看到了背著黑色書包的季時淮, 他還是穿著她買的那件黑色防寒服, 拉鏈拉到頂, 遮住一點下頜, 越發顯得眉眼深邃,眼裏還倒映著霞紅, 給人一種在哭的錯覺。

季時淮剛動了下腳,就瞧見一個男人的腦袋探出跑車車窗, 男人語氣熟稔道:“還有東西嗎?”

宋柚回過頭,沒等謝風林下車開車門,自己繞過車頭,拉開車門坐了進去,動作毫不拖泥帶水。

“開車!”

車緩緩駛入川流不息的主幹道,瞬間融入長蟲之中,輕易就混淆人的視線。

季時淮仍舊釘在原地,整個人魂不守舍,靈魂被人抽離,一陣寒風都能輕易擊潰他,他面色痛苦地看著那輛黃/色跑車越來越遠,直到再也看不見。

宋柚上車後,就顯得有些不尋常的安靜,謝風林問了一聲,只得到了宋柚的後腦勺,便不再自討沒趣,老老實實充當司機。

她的視線緩緩落向後視鏡,那裏還能瞧見季時淮模糊的身影,他立在人來人往的小區門口,一直看著她的方向,宋柚一瞬間想起了等待丈夫歸來的妻子,望夫而死,化為立石,他與那個動人的傳說融為了一體。

宋柚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,又不自禁冷嘲。

季時淮回到家,看到門口豎著的大提琴,沒什麽表情地提進屋,第一件事是先把燈全打開,光線剎那間驅散黑暗。

他第一次覺得光有點刺眼。

這個屋子裏到處是宋柚生活過的痕跡,沙發上有她喜歡的沙發墊,茶幾下有地毯,她最喜歡赤腳席地而坐,床上有她粉色香噴噴的床單,連睡衣也沒拿走,浴室的雙人牙刷肩並肩,像等著主人召喚。

這些東西輕易地就被她拋棄。

季時淮扶著大提琴坐下,手掌輕輕扶上琴盒,感受那不存在的溫度,他有些疲憊地仰靠在沙發上,腦子裏亂糟糟的,什麽也想不起來,這幾天像是被那場雪給凍住,凝固不化。

屋裏很安靜,除了樓上的腳步聲,以及遙遠的狗吠,再也沒人纏著他說話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季時淮拿起手機弓著背,手肘撐在膝蓋上,聳拉著腦袋。

【季時淮:你睡衣還在我這,什麽時候來拿?】

幾乎是微信發送的同時,界面彈出紅色感嘆號,顯示非好友,需要添加好友才能聊天。

也就是這個瞬間,季時淮終於意識到宋柚是真的拋棄了他,不留一點舊情。

成功得讓他嘗到了極致的甜,極致的痛。

他猛地一腳踹向茶幾,茶幾在地上拖出老遠,撞向電視櫃,發出劇烈的撞擊聲,杯子隨之震落,碎裂聲此起彼伏。

季時淮忽然像是情緒壓抑到一個臨界點,再也無法忍耐,臉埋在掌心,不能自抑地痛哭起來,肩膀劇烈顫抖。

他一直忍,一直忍,終於忍不住了。

別哭,季時淮,別哭......。

時間一晃而過。

春節前夕,季時淮終於約到了飛瑞醫療董事長史雷,這次沒有被攔在接待處,也沒有刁難的工作人員,二人單獨約在了北京一家咖啡廳洽談。

季時淮把深脈分數的人工智能醫學影像數據文件推給史雷,史雷年紀看著不大,也就五十來歲,是個很成功的企業界和領航者。

春節時節,北京大多數人都歸鄉過年,高檔咖啡廳人很少,保密效果也不錯。

史雷翻閱手上的文件,再次把目光放在對面年輕人身上,原本以為是打著季家名號的毛頭小子,沒想到還有點東西,商業計劃書也寫得很清楚。

“其實我有個疑惑。”史雷雙手握成塔形,笑容儒雅,“既然有季家做後盾,應該不缺資金和資源,為什麽一定要找我合作?”

季時淮轉著咖啡杯,指腹輕輕刮著杯沿,望著窗外一個個走過的普通人,“季家沒有涉獵醫療業,這是其一,其二飛瑞是這個行業的領頭者,而史前輩和另外兩位創始人都是科研出身,應該有一份不被利欲驅使的社會責任。”

“所有你把價額壓到這麽低?”史雷對於季時淮的這段話,有自豪,也有觸動,這個季家二公子與其他公子哥不一樣。

季時淮沒什麽隱瞞地說:“我希望和您一起合作推出這款產品,價格壓低,也是希望能更快得普及,讓更多患者無負擔使用。”

“你倒是很有情懷。”史雷銳利道:“可這是商場,不是慈善,你要我跟你五五分,借飛瑞的名頭上市,最少是三七。”

季時淮漸漸收了笑,沒有一點被施壓的懼意,“這款產品是我和我同學老師一起研發的,我需要給他們交代。”

見史雷笑著沒吭聲,季時淮說:“這款產品難的是發放醫院臨床測試,三劍公司需要借助貴公司的資源,我相信很多醫療企業為了搭上季家大船,會主動來與我交涉。”

“你威脅我?”史雷挑眉。

季時淮搖頭,語氣尊敬,“我只是認為您是一個有底線的企業家,畢竟飛瑞的宗旨一直是回饋社會,我個人很看重飛瑞這點特質。”

史雷哈哈大笑,“雖然我沒見三劍公司另外兩位創始人,但我覺得你們和我們當初很像。”

飛瑞醫療的三位創始人曾經也是為熱血奮戰的年輕人,時光冉冉,他們都老了。

見史雷有所松動,季時淮激動道:“您願意?”

“不要高興太早了,年輕人。”史雷靠在椅背上說:“今天我來見你,確實是看在季家的面子,不過我看了你的態度,以及還有這款產品的性能,還是有些意外,飛瑞有自己的研發團隊,你既然不想依靠季家,可以考慮加入我們。”

季時淮笑意微收,斬釘截鐵說:“三劍公司不會加入任何一個團隊,我們只做自己的東西。”

“堅持自己?”

季時淮擡頭:“對。”

他的眼神實在太過堅定,史雷有片刻慌神,思緒縹緲的同時,嘴角露出一絲笑,“那我有一個條件。”

“您說。”

“聽說你手上有體外膜肺氧合第四代的半成品研究項目,如果你們研發成功,飛瑞醫療有優先合作權。”

季時淮微微一楞:“您也對體外膜肺氧合項目感興趣?”

史雷看著窗外,忽然一臉悵然,“原先是一直觀望,畢竟這個項目產品全國只有400臺,誰用的起?年年布滿灰,說實話,我是不看好的。”他突然話音一轉:“臭氧層稀薄、全球溫室效應加劇、空氣汙染嚴重、森林遭受破壞,呼吸道問題是一個不可避免的結果,也就是上個月,我去新加坡看我孫子孫女,她們常年在空氣不錯的新加坡,還是每天受呼吸道嚴重感染的折磨,更別說回北京了,只會讓他們更嚴重,這危害的將是下一代孩子,所以,我覺得體外膜肺氧合項目勢在必行。”

北京的天灰蒙蒙的,十年前沙塵暴是唯一的困擾,但這些年即便植樹造林,藍天也越來越少。

季時淮沈默聽著,擡頭看向史雷,“如果貴公司願意合作,這個項目三劍公司願意和你們研發團隊一起。”

“當真!”史雷沒想到對方竟然讓飛瑞醫療進入研發隊,放在商業角度,這是一個愚蠢大膽的決定,史雷在對方身上看到了一種名為熱血的孤勇。

季時淮笑著伸出手:“史前輩,您是我們的前輩,是三劍公司最好的合作夥伴。”

“好!”史雷回握住這個年輕人的手,精神振奮道:“果然是後浪推前浪,這一代的年輕人都像你一樣,國家會越來越好!”

世界上的分分合合不會因為彼此的愛恨情仇,就停滯不前,每個人都朝著自己的未來前行,忍著不回頭。

宋家四口平平淡淡過了個年,初一祭祖,宋柚去書房幫宋政拿高血壓的藥,不小心看到了宋政和一谷集團的簽約文件。

當時她沒什麽特別沖動的情緒,只是拿著文件來到客廳,當著宋政的面,一把將文件砸在桌上。

一家人全僵在客廳。

但宋政理直氣壯的態度徹底激怒宋柚,她滿腔怒火像是找到一個出口,朝宋政氣吼:“你竟然瞞著我做這種事!是誰當初在醫院跟我保證,靠自己還債,與季家勢不兩立,季家施舍一點好處給你,你就沒骨氣地接受,我就說最近怎麽老是轉移話題,你也知道自己這事做的對不起祖宗,還祭什麽祖!”

“柚柚。”黃予梅拉住父女倆,“你爸心臟不好,說話不要太重。”

“媽!你看看他做得什麽事!季家玩計謀把宋家害到破產,宋家的祖業都沒了,人家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,就屈服了?唯利是圖,卑躬屈膝,成了季家的狗!”

“好了!”宋政捂著胸口坐下,臉色鐵青,特別是在祭祖的日子,不敢直視宋柚,半晌,低沈道:“我能怎麽辦?難道看著你們跟著我受苦?7億不是小數目,你說我卑躬屈膝也好,說我不要臉也好,我沒法看著你們擠在幾十平的房子裏,也沒法看著你們擠菜市場擠公交。”

宋政捶胸道:“這是鑿我的心啊。”

黃予梅哭起來,宋樂晴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。

宋柚胸口起伏難平,仍舊憤憤盯著宋政,宋政終於擡起頭看她:“柚柚,我沒忘,我怎麽可能忘了這個仇,可是人有時候也不得不屈服,現在這個局面已經是最好的了,季時淮是看在你面子,才放過宋家,咱們一開始的目的不就是解決宋家困境嗎?周家和季家有什麽區別,你就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?”

“不行!”宋柚驚覺臉頰涼絲絲,才猛然發現是不自禁落了淚,她沈沈看著散落的合同,像一只被圍困的獸,低吼道:“誰都可以,就是季時淮不行!”

“為什麽?”宋政知道宋柚和季家二公子分手了,她平時也沒見多難過,這會宋政也不明白她到底是因為產業還是因為私人問題,有如此大的抵觸。

這三個字變成細小的針孔紮在宋柚心口。

她沒回答,也沒再理會一家人,氣勢洶洶跑回房間,門一關,人抵在門板上,仰頭閉上眼。

為什麽呢?

那個教會她理想的男人,把她當猴耍,欺騙她,即便她也欺騙過他,可內心意難平。

季時淮的好意,無異於一場粉飾太平的鞭打,每一鞭都扇在她傲骨上。

她可以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施舍,但絕對不能是季時淮!

她實在太厭惡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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